2016年11月24日 星期四

麥爾斯的記事本/第二篇/烏鴉嶺的月光

  一隻巨大的渡鴉停在窗檻上,以靈動的綠色雙眼觀察著正在熟睡的麥爾斯。

昨夜,一批從赤脊山下來的黑石獸人餘黨出現在閃金鎮近郊,並殘忍地殺害、掠奪了幾名無辜的冒險者,麥爾斯跟著衛兵們抄起火把在森林中搜索了一整夜──這裡畢竟是自家後院,那些衛兵們展現了無比的勇氣和機智,最終如收漁網般包圍了那些黑石獸人。

  不勝即亡──那些獸人徒勞無功地試著拉幾個人一起下地獄,但他們卻不曉得搜索隊伍中有一名聖騎士,麥爾斯衝向前以盾牌格擋了其中一名獸人的戰斧劈砍,一劍刺穿了對方的咽喉。接著所有人一擁而上,快速而俐落地結束了血腥的夜晚。

  完事後,他們在「獅王之傲」喝到東方魚肚白,才因為體力不支而沉沉睡去,麥爾斯忘記自己究竟睡在哪裡,總之不太可能自己爬上樓,但今天他是在床上醒來的。

  「嗯哼哼哼──」瞥見窗檻上的渡鴉,麥爾斯反射地往後挪動身子,差點沒滾到床下,那隻渡鴉威嚇性的配合演出,發出啞啞尖聲,拍動牠寬闊的黑色翅膀,彷彿死亡的象徵──但這其實是人們無知的偏見,麥爾斯非常清楚,渡鴉是聰明(甚至算得上睿智。)的生物,而且對忠誠可比吉爾尼斯獵犬。但儘管如此,只有少數人會選擇以渡鴉取代鴿子來傳訊,其中一個就是獵犬事務所的老闆──吉翁妮。

  果不出其然,渡鴉的黑喙戳了戳自己的腳邊,一小捲羊皮紙就繫在鳥爪邊。

  麥爾斯趕緊爬下床,套上褲子,從他的行囊裡掏出一包餅乾,揉碎了撒在窗檻上,這是他給忠誠信使的獎賞。而且不這麼做,這隻渡鴉也不會讓他取下腳上的羊皮紙。

各位事務所的探員們:
  下列是這個禮拜的委託,我把集中在同一區域的任務都整理好了,請各位探員選擇一項適合自己能力的任務來執行。

1.           烏鴉嶺。危險程度:一顆星
這是守夜人委外處理的一般巡守任務──在不知名的力量影響下,烏鴉嶺墓園的不死生物又開始日益擴增,而守夜人正面臨人手短缺,此況危害了連外道路的安全。帶回足重的骨塵,證明你確實減少了不死生物的數量。

2.           地獄新娘。危險程度:兩顆星
  委託者是一位匿名的裁縫師,烏鴉嶺墓園有一位穿著婚紗的活屍四處遊蕩,這位裁縫師對那件婚紗很有興趣,要求我們幫他取得這件婚紗,由於地獄新娘的行蹤飄忽,建議各位可以在當地交換情報後再行動。

3.           燃燒軍團的教徒。危險程度:三顆星
  有可靠情報指出,暮色森林當中潛伏著燃燒軍團的教徒。任務單純卻危險──找出燃燒軍團的走狗,殺死他們。

以上委託人都和事務所有聯絡對口,請將任務妥善執行,事務所會確保一切順利。

發信人,吉翁妮。

每個禮拜,吉翁妮的渡鴉都會送出任務給手下的賞金獵人,任務時多時少、酬勞也有高有低,但大部分的賞金獵人都非常樂意接下任務,甚至手腳比較快的高手們會選擇接下兩個以上的任務,掙得更豐厚的獎賞。

以前,麥爾斯通常不等渡鴉折返,便附上註明已接洽任務的回信。但最近事務所來了不少新人,其中有些甚至已經和他一起執行過任務了──這一次的任務眼看似難度都不高,麥爾斯決定遣走渡鴉,這一次就讓那些菜鳥們玩玩吧。

  *

  「那……那是什麼!」

  「滾開!沒用的東西──連活屍都不怕了還怕它不成?」

  「但──」

  瑪莉娜一隻手緊緊握住一個裝飾古樸的化妝盒、一隻手則緊緊揪住正不住顫抖的同夥。「你再張嘴,我就把你做成另一罐骨塵。」她的口氣由憤怒化為無可妥協的冷酷,那名盜墓賊同夥終於安靜了下來,但他的雙眼還是無法控制地聚焦在瑪莉娜身後的淡藍色身影。

瑪莉娜惡狠狠地轉過身去,舉起獵槍。那身影正用著無比悲傷的神情望著瑪莉娜。

  轟──!

瑪莉娜沒等它開口便扣下了扳機,在駭人的火光之下,對方便如雲霧般消散、融入了夜霧之中──暮色森林再次沉澱於深邃的黑夜,彷彿沒有任何事發生。


「米利卡、麥爾斯、威廉.匹斯特──」旅店老闆艾瑪從外頭走了進來,手裡夾著一大疊的信封。「其中十六封是威廉.匹斯特的,天哪,威廉,我記得她不是住附近嗎?你何不直接去她家一趟?」

威廉喜孜孜地蹦了過來,他已經年約半百、滿頭灰髮,但仍然精力充沛。「那會花上我太多時間,隱形液還沒準──」他一把接過所有的信件,來信的都是同一人。

「夠了夠了夠了……」艾瑪舉起手示意威廉閉上嘴巴,然後把一封畫著可愛插圖的信塞到興沖沖的米利卡手裡。「最後一封,有官印的,麥爾斯──麥爾斯?」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從二樓傳了下來,麥爾斯從旅店的樓梯扶手旁探出頭。「這裡,扔給我就可以了。」

艾瑪看也沒看得將信給射了出去,信封砸在天花板上發出啪──的一聲,麥爾斯將半個身體都探出了欄杆,才攔截到正準備落地的信件。「謝啦,美女。」他笑道。

艾瑪則沒好氣地聳了聳肩,走出旅店。

「嘿,裡面寫了什麼?」黑髮褐膚的酒保杜賓斯問道,麥爾斯三不五時就泡在酒館,他們兩人也算是熟識了。

「這樣吧,請我喝兩杯,我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算了──」杜賓斯伸出中指。「你就千萬記得別告訴我啊。」

麥爾斯裝作沒聽到,坐在樓梯間拆開了信封,上頭確實是暴風城的藍色獅頭蠟印,但包裝的方式並不那麼正式,似乎也只是普通的信紙和信封罷了。他用牙齒便輕易地撕開了這封信,抽出如短籤般的信紙:

老麥,我是克羅迪:
  我接到事務所的委託,清剿暮色森林烏鴉嶺的不死生物,我希望身為聖職者的您可以和我一同前往,等候回覆。

  麥爾斯扁了扁嘴、撥了撥頭髮,哎呀一聲,原本還打算休息一個禮拜的,看來是不得閒──他抽出鋼筆,在信籤上寫下:

  可以,今晚十點夜色鎮集合,同意的話就不必回信了。

  麥爾斯將信籤朝酒保杜賓斯射了過去,笑道:「你要看就給你看,別老說我不夠意思。」

  「只是開開玩笑,而且信上不是有官印嗎?」

  「別擔心,寫信的人也是開開玩笑而已。」麥爾斯揮了揮手。「不過,看完記得幫我回送給寄件人──麻煩你啦。」

  「你真的是個王八蛋。」

  *

  麥爾斯習慣提早非常多就到任務地點做準備,某種程度算是個心魔,就是擔心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問題需要提早準備。城鎮中心的鐘塔上顯示下午四點二十分,如果它還在正常運作的話,就算是時值秋末的現在,天色也不應該暗得跟午夜一樣,但──這裡是夜色鎮,位於天色終年昏黑的暮色森林,許多人懷疑是曾經居住於此地的死靈法師所影響,但就算死靈法師的勢力在許多英雄與冒險者的相助下逐漸褪去,濃墨般的天色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夜色鎮上唯一的一家旅店也起了個非常詭異的名字「血鴉旅店」。在你因為暮色森林詭異的環境而為鎮上的居民感到遺憾時,若是撞見了這家旅店,不免猜想他們也許並不那麼排斥──任憑潮濕的青苔在被蠹蟲啃噬的梁柱和石磚上攀爬,沒人在乎。

  血鴉旅店的店門旁有一棵已經乾涸、枯槁的老樹,向上攀升的枝幹如同一雙乞求水源和陽光的手。門檻上緣掛著兩盞外殼斑駁的煤油燈,雖然看得出經常替換,但終年不滅的煤油燈仍然很容易燒壞,已經發黑的燈罩讓原本鵝黃的光線變得詭譎。

  麥爾斯緩緩步入旅店,裡頭光線昏暗,除了在某些拐彎處掛上了煤油燈,大部分的地方只用蠟燭來照明,搖曳的燭光讓人感到一絲迷幻。

  旅店的老闆娘叫崔萊妮,她正從廚房裡走出來,一襲艷麗的紅色長裙簡單地包裹著胸部和下半身,刻意露出腹部的結實線條。而黝黑的膚色完美地映襯了如瀑布般懸在肩上的銀色長髮,雖然瀏海遮住了半邊的面容,但勾人的雙眼和紅脣仍然令人神迷──她甚至還沒開口。

  「需要什麼?」崔萊妮用只眼角餘光瞥了麥爾斯一眼,便拿起抹布開始整理起吧台,她對眼前的客人沒興趣,並不是因為他沒錢或面容粗鄙──事實上,崔萊妮不排斥任何階級的客人,但她就是特別討厭那些看似道貌岸然、一身閃亮盔甲的聖騎士。他們眼裡只有自己,聖光只是個墊腳石。她常這麼說。

  麥爾斯四處張望,發現旅店住滿了八隻腳的客人,每個牆角都掛滿了蜘蛛網。「你們這裡有什麼招牌菜嗎?」麥爾斯問道,手指忍不住纏繞著一縷垂掛的蛛絲。

  「乳酪。」

  「還有呢?」

  「只有乳酪。」崔萊妮一臉不耐地雙手抱胸,將她豐滿的上圍給撐了起來。

  麥爾斯的視線忍不住被吸引了過去,但是出於尷尬──而非戒律,他還是將腦袋轉向一旁的酒桶。「妳們也賣酒嗎?」

  「想來點東西解解渴嗎?我們才剛運了批私酒進來!」廚房裡傳來一聲吆喝,從門縫探出一張如地雷犬般的臉,頭上還戴著廚師帽,但當他看見麥爾斯之後,整張臉卻糾結了起來。

  崔萊妮無奈地嘆了口氣,扶著額頭:「格魯奧,我想這位『聖騎士』不會想喝私酒的,你進去吧。」但她的無奈馬上便轉為憤怒。

「聖騎士,」她指著麥邇斯胸前外袍上的銀白十字軍紋章,罵道:「如果你是來查我們違法私運,那你會後悔的。我不是第一次遇見像你這樣的執法人員,你大可以將所有的酒都帶走、查封旅店,但這裡的守夜人和鎮民可不會放過你,在這個潮濕昏黑、亡靈橫行的鬼地方,便宜的烈酒是他們的精神食糧。」

  「我懂,可以給我來一瓶嗎?」麥爾斯想證明自己不是她想的那種聖騎士。

  崔萊妮疑惑地瞇起眼睛,雙手叉腰。「你不需要證物,我承認我們是有賣私酒。」

  「我要『買』一瓶私酒──」麥爾斯沒打算反駁,只是笑笑地從胸甲內側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然後還要一份乳酪,如果是奧特蘭克冷酪更好,這裡是一枚金幣,不用找了。」他將金幣塞到崔萊妮的手中,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崔萊妮匆匆地走入廚房,吩咐廚師格魯奧盡快切一盤奧特蘭克冷酪,並提了一罐沒有任何標籤和印章的琥珀色酒瓶走出來。

  「你這樣還算是個聖騎士嗎?」崔萊妮沒好氣地將酒瓶扔給麥爾斯。

  麥爾斯拔開軟木塞,味道刺鼻得很,還有點海水的鹹味。「妳要我查封所有的私酒嗎?」

  「如果你敢查封私酒……守夜人應該會很樂意多埋一個人在烏鴉嶺。」

  「應該不會,守夜人是我們的委託人,我是被雇來暮色森林工作的。」麥爾斯笑道。「所以頂多被打個半死。」

  「工作,什麼工作?」這個話題倒是引發了崔萊妮的興趣,她挑起一邊眉毛,拉了張椅子到麥爾斯的對面。「格魯奧,客人的乳酪,他付錢了!」她如一個女海盜般將椅子給反過來坐,雙手撐在椅背上──現在,她知道麥爾斯不是敵人。

  「聽說最近烏鴉嶺墓園的不死生物最近越來越氾濫,守夜人分身乏術,需要支援。」麥爾斯喝了一口私酒,味道比他想像得更辣,卻也讓他的身體熱得心跳加速。

  「原來如此。」這可不是崔萊妮想像中的工作。「怎麼樣,這酒味道不錯吧?」

  「嗯──」麥爾斯面容糾結,一邊用擦嘴一邊豎起大拇指。「辣了點。」

  「來啦。」廚師格魯奧遞上一盤冷酪,上頭豪邁地插著一根銀叉和餐刀,麥爾斯發現一旁還有幾片切好的──

  「這是什麼肉?」麥爾斯一邊用叉子叉起一片肉,辛辣的氣味讓他忍不住問道。

  「這是狼肉,」廚師回答。「不習慣嗎?還是你想來點蟹肉蛋糕?」

  「這裡有螃蟹?」

  「當然有螃蟹,想嚐嚐嗎?」崔萊妮露出狡猾的微笑。

  廚師從圍裙口袋裡抓出一隻已經八爪蜷曲、死掉的黑毛大蜘蛛。

  「酒很好──肉也很好,這樣就好。」


「老麥呢?」丹恩.鐵足一屁股坐在血鴉旅店的板凳上,咬著一支不知從哪搞來的雞腿,他將兩把安威瑪戰斧放在隨手可得的地方,矮人並不特別繃緊神經,但他們的習慣就是備戰。

「我剛剛問過老闆娘了,她說他才剛走出去沒多久。」克羅迪.賈斯維,獵犬事務所新掛牌的賞金獵人,同時也是暴風第七遠征軍的現役軍人。「我出去看看吧──」

丹恩連忙咬住雞腿、抄起斧頭後蹦了起來:「我也去。」

兩人走出旅店,還沒看見麥爾斯,就差點被一位身穿陳舊鎖甲的騎士給迎頭撞上,對方趕緊拉緊韁繩,馬匹嚇得撕鳴,丹恩和克羅迪也倒退了好幾步。

「抱歉,兩位。」那騎士翻身下馬,將韁繩繫在枯樹上,沒有多說便走進了旅店。

「就這樣?」丹恩.鐵足錯愕地攤手罵道:「老兄,你的道歉可真廉價!」

克羅迪拍了拍丹恩的肩膀,指著前方。

麥爾斯正從對面的鐵匠舖走了出來,揮舞了兩下手中的雜種劍,閃動著打磨好的光芒。

「哎!」克羅迪叫道。「你來啦。」

麥爾斯轉過頭來,先是愣了一下。「還以為你是本地的衛兵……」接著小跑步靠近兩人。「你就算不想脫掉制服,起碼可以不要老戴著鋼盔吧……還有丹恩,我沒想到你也會來。」

「是我找丹恩來的,彼此有個照應。我已經先和負責接洽的單位談過──」克羅迪沒打算回答關於制服的問題,他習慣穿著暴風城的公發裝甲。「有幾個守夜人已經幫我們探過路了,那些亡靈傾巢而出,但也沒有其他狀況了,我們只要進去把他們處理掉就行。」

丹恩這時候才發現大家已經進入狀況了,趁大家不注意便把剩下的半根雞腿扔到了草裡。

「現場由您指揮,老麥。」克羅迪客氣地行了個軍禮。

三人頂著夜色,各自牽了坐騎,讓駿馬和山羊以火燒尾巴的速度前往烏鴉嶺墓園。烏鴉嶺就在暮色森林的最西邊,那裡原本也是個小村莊,但在死靈法師的荼毒之下逐漸成了廢墟,只留下無數的鬼影、活屍、枯骨和數不盡的悲傷故事。

兩側如成群蝙蝠般的樹葉在風中拍打著翅膀,在每隔百尺一盞的煤油燈指引下,馬匹踩著早已生苔的石子路前進,偶爾會碰上幾個手持火炬的守夜人,他們似乎無時無刻都在警戒,畢竟有時對抗的不一定是刀劍碰得上的敵人。

半路,麥爾斯突然收緊韁繩,他伸出手讓大家放慢速度。

丹恩.鐵族也踢了踢山羊的屁股,伸長了脖子:「怎麼啦?」他自從來到暮色森林就後有點心神不寧。

「你們有聽到什麼怪聲嗎?」麥爾斯問道。

「我聽聽──」丹恩誇張地用手環起耳朵,形成一個集聲筒。「對了,所以我們這次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你不知道?」麥爾斯詫異地望著丹恩。「克羅迪沒跟你說嗎?」

「有,是他忘了。」克羅迪點了點頭,保險起見再說了一次:「清理烏鴉嶺的不死生物。」丹恩聽到不死生物四個字時,肩膀似乎抽了一下。

「這一次的任務相對單純,把它想成打掃環境就是了。」麥爾斯回答。

「但是說真的,」克羅迪拍了拍劍柄。「我也沒對付過不死生物。」

「真的?你沒有在北方服役過嗎?」

「剛要出發就取消了。」

「老麥是聖騎士,應該沒問題……」丹恩的聲音小到不知道是不是在自言自語。

麥爾斯注意到丹恩的神情,想起前幾天在教堂與他的談話,道:「丹恩,也許你可以趁著這次機會對抗心魔,他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應付──只是需要砍得更碎一點。」

克羅迪也轉過頭望著丹恩,他現在才注意到丹恩在對抗不死生物上的心理障礙。

「我說,畢竟是死去的人,可能生前都像你我一樣。」丹恩扭了扭脖子。「你說這些人可是巫妖王的餘黨嗎?」

「不清楚,吉翁妮沒有提到。」

「我也不確定。」麥爾斯回答。「但暮色森林遭到不死生物的攻擊不是最近的事了,早在近十年前就有死靈法師出沒的傳聞。」

「死靈法師?是獸人嗎?」丹恩的眉心突然皺了起來,雙拳捏緊。「老子的戰斧渴得很!」

  麥爾斯忍不住心想:你的轉變也太大了吧!

  「走吧,我們繼續前進,在烏鴉嶺停下整備,再前往墓園。」麥爾斯踢了踢馬腹,灰馬便快走了起來。

  克羅迪也趕緊跟了上去。「對了,你剛剛究竟聽到什麼怪聲?」

  「哭聲。」

  丹恩.鐵足嚇得寒毛直豎、四處張望,雙腿用力地往羊腹一夾,趕緊跟上隊伍。

  不久後,道路兩邊的地勢開始往上升,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峽谷。「這裡看起來可真是個埋伏的好地方。」丹恩評論道。

  「但不是我們被埋伏──」麥爾斯笑道。他們順著道路繼續前進,直到拐了個彎,烏鴉嶺的火光才緩緩進入視線之中。「烏鴉嶺到了,大家可以準備下馬了。」

  但烏鴉嶺的火光並不是來自於旅店或教堂,烏鴉嶺早已荒廢,如今的火光是屬於一隊吉爾尼斯來的聖職者和煉金術師,他們來此地紮營,當初逃離吉爾尼斯時使用大篷車成了臨時的攤販,販賣著施法材料和食物飲水給旅人和傭兵。他們甚至搭好了簡易而實用的帳篷,圍繞著不滅的巨大營火,建立了一個小型的營地。

  就在烏鴉嶺已乾涸的噴水池旁,有座以劍立地的石雕像,他面容理應剛正而嚴肅,但在火光的渲染下竟顯得恐怖。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一位以灰布斗篷罩身、四肢掛滿驅邪銀飾的女子,一邊靠近正在入口處拴緊馬匹的三人一邊提問。她的聲音極為沙啞且低沉,而且儘管因輕微駝背而拄著一根白杉牧師杖,她還是比麥爾斯還要高一顆頭。

  「女士,」麥爾斯很少在說出這兩個字的同時,需要抬頭看著對方,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歷,但看起來也是個聖光的僕人。「我們是來幫助守夜人的,我是麥爾斯上尉。」他伸出手介紹克羅迪和丹恩:「這位是克羅迪上士,還有矮人勇士丹恩.鐵足。」

  克羅迪向那女子行了個禮,丹恩則警戒地雙手抱胸,點了點頭。

  「我叫威辛頓,」那高大女子掀開了斗篷的頭罩,所有人都驚呼出聲……陰影之下的面孔並不屬於一般人,而是狼吻和白森森的利牙,灰黑色的毛髮覆蓋了她的臉,只能從雙眼中感受到她與野狼不同的人性。「你們可以稱呼我為威辛頓修女。」

  「此地哭嚎的亡者尋求安息,他們的苦痛在風中迴盪。」她娓娓道來。「我們遠從吉爾尼斯南下,有的人想找到方法解除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狼人詛咒,但也有人是為了釋放那些被禁錮於永夜的靈魂。」

  三人隨著修女踏進了營地,果然沒有半個人類──起碼現在不是了。「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希望你們能幫我做一件事。」威辛頓修女道。「有個迷失的靈魂在墓園裡遊蕩,幫幫我,如果你們看見了她,能否問她為何而悲傷?」

  麥爾斯簡單地點點頭回應威辛頓修女,但不是個承諾。

  「這樣就夠了。」威辛頓修女點頭回禮,咧開狼嘴微笑回答:「這是個真誠的答案,不輕不重、不偏不倚。」

  此時,一位守夜人跑了過來,在一群吉爾尼斯受詛者之中,人類的出現反而變得突兀。他手裡握著不知道纏了多少圈的舊火炬,在奔跑時熱油仍然不停地往地板滴下。

  「閣下──」他發現有三個外來者。「哪一位是克羅迪閣下?隊長要我為你們帶路。」

  「我就是。」克羅迪相當自然地從胸甲內襯中取出了他的軍牌。「這兩位是與我同行的,他們也是賞金獵人。」

  那守夜人鞠了半個躬,伸出手轉過身去,道:「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到烏鴉嶺。」

  「你們先過去,我帶點乾糧飲水。」麥爾斯朝攤販馬車走去。

  丹恩發現兩組人馬就這樣各自走各自的,忘了他的存在,忍不住碎念了兩句:「嘖嘖……這些年輕小夥子。」但他也不好就這樣自己亂走一氣,所以乾脆就站在原地好了。

  顧攤販的艾拉女士似乎不是很願意賣東西給麥爾斯。「我說,如果你算是個聖騎士,為什麼你不留下來幫忙呢?」

  麥爾斯有點不悅地回嘴:「如果你是個商人,為什麼不收錢呢?」他將一枚金幣放在攤販馬車的櫃檯上,用手指推到艾拉女士的面前。「酒或水都可以。」

  「願聖光祝福你,聖騎士。」艾拉女士冷笑嘲諷,將三壺酒放到桌上。

  「有火炬嗎?」

  「烏鴉嶺終年都需要火炬,恐怕──」

  麥爾斯又將一枚金幣推了過去。

  艾拉女士將金幣推了回來,道:「一枚金幣是火炬的價格,為了聖光,你該──?」

  「我說過,我幫不了妳。」麥爾斯的神情嚴肅了起來,再掏出一枚金幣,用力拍到桌上。「這一枚金幣不是為了聖光,而是我對妳的尊重。」

  「哼,」艾拉從櫃檯底下的木桶裡抽一支已經浸滿油料的火炬。「你這樣也配──」

  麥爾斯沒等她說完,一把抄了食物和酒,擺了擺手,轉身朝正在東張西望的丹恩走去。

  「嘿?」麥爾斯拍了一下丹恩的肩膀。

  「哇啊──」丹恩慘叫了一聲。

  「你……你幹嘛?」

  「你嚇到我了!」丹恩邊解釋邊抱怨。「你怎麼沒有腳步聲啊?」

  「別緊張,丹恩……」

  此時,克羅迪也從墓園入口處折返了。「怎麼樣?」麥爾斯問道。

  「我們可以進去了,但那守夜人說墓園裡有個鬼魂在徘徊,他就不靠近了。」克羅迪一邊敘述,一邊拍了拍老丹恩的肩膀打算給他點信心,結果老丹恩只是又被嚇了一次。

  麥爾斯的腦海裡響起了威辛頓修女的聲音:

  此地哭嚎的亡者尋求安息,他們的苦痛在風中迴盪。

  「希望等等老麥可以上前交涉。」克羅迪冷不防地笑道。「你不是聖光的使者嗎?」

  「你怎麼會有這種錯誤的觀念……」麥爾斯搖了搖頭。「大家靠過來一點,我給各位一點祝福──」麥爾斯兩手一攤,望著克羅迪,笑道:「這才是我能做的。」

  以鮮血與榮耀之名──麥爾斯雙手抱拳,貼近自己的額頭,手掌中彷彿有金色的光芒閃動,在他將真言唸完之後,麥爾斯將雙手分別貼近兩人的額頭。以鮮血與榮耀之名──並又唸了一次真言,那光源彷彿埋入了兩人的身體。

  聖光的祝福讓原本四處張望的丹恩變得冷靜了些,而克羅迪則是感到充滿了信心。

  「走吧。」麥爾斯利用一旁的煤油燈點燃了火炬,火光照亮了眾人堅定的臉龐。

  *

  他們三人就這樣沿著營地後方已經雜草叢生的小徑,慢慢地靠近了墓園,據說烏鴉嶺之所以會荒廢便是因為墓園裡不死生物的甦醒,從此再無人敢靠近這個恐怖之地。

  初靠近墓園時,還沒有任何的異樣,墓園就只是墓園,只是大得出奇。一望無際的墓碑讓人忍不住思考這裡是不是埋葬了所有曾經在烏鴉嶺生活的居民,還有──他們是怎麼死的?

  直到他們穿越了鐵柵門,踏上了第一塊石磚。才彷彿牽動了某個以死靈法術為絲線的機關,此起彼落的嚎叫聲從土裡傳了出來,隨著那些腐敗手爪鏟開土表,那聲音聽來更是震人腸腹、揪心緊喉,如果他們僅僅是無腦的殭屍,為何那嚎叫會如此地痛苦和哀傷?成千上百個因不同原因而死去的生命在此刻遭到褻瀆,他們不得長眠、也不得毀滅──

  如果沒有守夜人的劍刃相助,他們將會在死靈法術的禁錮之下永世哀愁。

  相信不只有麥爾斯這樣想,也許是聖光的幫助、也許是老丹恩喚醒了心中的勇氣,他的手雖然仍止不住地冷汗,但眼神已經變得堅定。

  克羅迪是個軍人,他看準了目標便衝上前去,趁著其中一名食屍鬼尚未完全脫出墳坑之前便斬下了他的頭顱,一腳踩個漿水淋漓。但另外兩頭食屍鬼彷彿見了鮮肉的餓狼般撲向克羅迪,克羅迪用劍柄槌爛了其中一個食屍鬼的眼窩,但來不及應付第二頭。

  麥爾斯將火炬扔了出去,火炬埋入了食屍鬼的胸膛,在慘叫聲中結束了不死的詛咒。

  丹恩.鐵足也抄起了兩把戰斧,如旋風般切掉了眼前活屍的半個腦袋──碰的一聲,一個力道過猛,還不小心在一旁的墓碑上砸出了一個缺角。

  「圍成一個三角,互相照應。」麥爾斯知道,就算是棋局上的順風,最忌諱的仍然是失去對戰局的掌控。面對逐漸逼近的活屍和食屍鬼,三人隊伍逐漸向後收攏,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值得信任的隊友。「解決視線範圍內的敵人,慢慢推進到中央廣場。」

  「好。」丹恩和克羅迪同時回應。

  這些不死生物倚靠的便是數量,他們行動緩慢、骨骼脆弱,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有時破碎的軀幹仍然會作動,而其中的屍毒、瘴氣甚至殘留的死靈法術很可能會生物造成致命的影響。而,說時遲那時快,其中一隻被克羅迪斬下頭顱的活屍,從頸部噴出了綠色的有毒氣體。

  「小心腐氣!」麥爾斯一邊拉住克羅迪,一邊用盾牌撞碎了一具骷髏。「如果不小心吸入或是接觸,馬上告訴我。」

  一番苦戰之後,三人終於清空了附近的墳區,每個人腳下都堆著數十具的屍骸,有些殘破的手腳仍緩慢而掙扎地扭曲。

  「這就是約定好的一個墳區對吧,看來任務結束了。」克羅迪的身上沾滿了血汙,穿著全套裝甲的他非常放心的在屍群之中碰撞、撕扯。「這些屍體該怎麼處理?」

  「我也不曉得,也許──」丹恩突然雙眼瞪大,望著麥爾斯後方。「老麥,那是什麼?」

  麥爾斯轉過身去,一道淡藍色的幽影在不遠處一顆出奇茂密的大樹下漂浮著,身形遠比人類來得瘦長,還有一頭長髮和一雙長耳。

  「克羅迪,守夜人說的是它嗎?」麥爾斯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被幽影那雙美麗卻空洞的雙眼給吸引。

  「那守夜人只說看起來是個女性。」克羅迪緊張地捏緊拳頭。「看來就是她了。」

  有個迷失的靈魂在墓園裡遊蕩,幫幫我,如果你們看見了她,能否問她為何而悲傷?威辛頓女士的聲音再次於麥爾斯的腦海中響起。

「你們想搞清楚狀況嗎?但這可不是我們的任務內容,不會有人給你報酬的。」

「不……不要。」

「我也這麼想,」麥爾斯逼自己將雙眼移開,他將盾牌再次舉過肩。「走吧,這裡已經不算是個墓園了,就讓那些屍體回歸大地吧。」

克羅迪和丹恩也扛起了自己的武器,準備離開。正當三人逐漸靠近入口處的鐵柵欄時,丹恩.鐵足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幽魂已經離開了。「她消失了。」他說。

突然間,彷彿穿越了時間與空間,一條歌聲在眾人的耳畔間響起。

艾薩拉的榮光呀──你們繼承了那高貴的血脈──

伊露恩與你們同在──伊露恩與你們同在──

那歌聲是如此溫柔,幾乎讓三人忘了如何害怕、甚至忘了尋找聲音的源頭,他們的海腦裡浮現了一株嵾天的古木,數以萬計的藍色的光球盤旋著古木,拖著如流星般的尾巴、如螢火蟲般地飛舞、跳躍。

與你們同在──直到永恆──

那歌聲終於停下了,四周也恢復一片死寂。但當三人正準備搞清楚狀況的同時,那樹下的幽魂竟停在墓園鐵柵門處望著他們。

「她是怎樣──」丹恩忍不住叫道。「是怎樣啦?」

那幽魂緩緩地飄向三人,就停在他們眼前。克羅迪和丹恩忍不住退了幾步。

「妳──」麥爾斯決定豁出去了。「妳從哪裡來的?」

「你們能看得到我?」

「是的,」麥爾斯試著找到不冒犯對方的用詞,也許這個幽魂並不曉得自己如此顯眼。「事實上,很多人都看得見妳──我們來此告慰亡靈,打擾到妳了嗎?」

「我不屬於這裡,」那幽魂的雙眼第一次飄向了遠方,麥爾斯感覺對方似乎飄到了另一個時空之中,他剛才的疑問在對方耳裡如同逐漸淡去的回音。「諾達希爾──我該回到諾達希爾的懷抱。」

「諾達希爾?」

  「他們偷走了我的身體。」

  「誰?誰偷走了妳的身體?」麥爾斯才剛問完,那幽魂便轉身離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衝動,麥爾斯看見對方逐漸走遠之後,反而無法放下心,試著追上去。

  「等等,老弟!」丹恩一把拉住了麥爾斯。

「如果我們可以幫忙,妳希望我們怎麼做?」麥爾斯喊道。

  那幽魂轉過頭來,但注意力似乎不在三人身上,而是又飄到了遠方……接著她的雙眉緊蹙,眼神之中滿是怒意。

  「我看著他們褻瀆一座又一座的墳地,掘開死人的床被,褻瀆他們的平靜。」

  克羅迪警戒地瞇起了雙眼。「盜墓賊。」他喃喃道。

  「我得找到他們──我得拿回我的身體──」幽魂轉身離去,這一次她再也沒有回頭,只是消失於森林的盡頭之中,如同迷路的孩童。

  「麥爾斯,」克羅迪道,他的聲音變得嚴肅。「是盜墓賊,我知道他們可能在哪裡,暴風城盯著這些人很久了。」

  麥爾斯點了點頭,道:「我會去看看,任務已經結束了,你們不必淌渾水。」

  「唉……那女孩……」丹恩嘆了口又深又長的氣,沉重地閉起眼睛思考了半晌。「我老丹恩不是丟下同伴轉身就跑的人,給我來兩杯壯壯膽就是了。」

  「你呢?」麥爾斯向克羅迪問道。

  「沒有我,你們找不到那些盜墓賊的。」克羅迪的笑容就算戴著頭盔也感受得到。

麥爾斯笑了笑,從行囊裡抽出兩壺剛才從艾拉那裏買的酒,扔給丹恩和克羅迪。「那就麻煩你帶路了。」然後也為自己開了一壺。

「走吧,」克羅迪輕啜了一口酒。「在此地西北方,沿著河畔找。」


經過了數小時的跋涉與搜索,在與艾爾文森林交際的河畔邊,一處凹陷的谷地之中,他們發現了一個極為簡陋的營地,看來隨時可以拔營離開,營地旁放滿了各式陳舊的容器,從瓶罐到首飾盒都有,但都經過完美的密封。

「噓……看到了,那女人是瑪莉娜.德西路斯,惡名昭彰的盜墓頭子。」克羅迪低聲道,並用了下壓的手勢示意放低音量,三人躲在谷地旁的一處灌木叢後方,俯瞰整個營地。「該怎麼做?你能確定是他們嗎?」

「無論在他們身上能不能得到那鬼魂的消息,他們都是通緝犯吧?」麥爾斯問道。

克羅迪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們從上風處靠近,一次逮個正著──」麥爾斯摸了摸山羊鬍。「克羅迪,你一般在軍中都負責什麼任務?」

「聽前線指揮衝殺。」

「你有辦法隱密地行動嗎?」

「沒有經驗……」

「那丹恩呢?」

「我可以嚇破他的狗膽,但也許不是長久之計。」丹恩認真的回答,克羅迪忍不住偷笑。

麥爾斯無奈地抓了抓頭髮。「這樣吧,起碼你沒有穿著一身裝甲,我和克羅迪看來是沒辦法不製造出太大的噪音前進,你繞到營帳的背後,等我們一開始行動,你就立刻處理掉那個正在睡覺的傢伙,你可以先慢慢靠近了,等你信號。」語畢,丹恩便點了點頭,將戰斧掛上肩膀,壓低身子,沿著谷地邊緣緩緩前進。

麥爾斯指著營地中央,背對著三人磨刀的第二名盜墓賊。「你去做掉那個磨刀的,我來處理他們的首領。」

克羅迪點了點頭,道:「等丹恩一出手我就衝下去。」

「好。」

突然,丹恩.鐵足發出了攻擊的信號──就是把斧刃直接射入對方的腦袋,轉眼間解決了一個。克羅迪立刻衝鋒進場,快劍擊落了那盜墓賊手中的匕首,接著一個左鉤拳打向對方的下巴,那盜墓賊立刻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你們以為自己是正義使者嗎?通通都是偽君子!」瑪莉娜.德西路斯看見自己的同夥倒在血泊之中,又驚又怒地尖聲罵道。「就像你剛才在『路邊』撿到你的武器一樣?」她從帳篷裡抽出一把雙管獵槍,對準了克羅迪,眼看就要擊發。

麥爾斯將盾牌扔了出去,沉重的盾牌撞上盜墓頭子握緊獵槍的手,雖然擊飛了獵槍,但瑪莉娜早已扣下了版機,仍然有幾顆子彈仍然擊中了克羅迪,儘管穿著沉重的鎧甲,克羅迪仍然向後倒去,如同斷線的木偶。

「克羅迪啊──」丹恩.鐵足大叫。

麥爾斯血氣沖頭,一把將瑪莉娜摔倒在地,將全身重量集中在膝蓋,如沉重的鐵石般壓制在瑪莉娜的背上。「妳做了什麼!」他將手中的劍對準了瑪莉娜蒼白的脖子

「來啊,殺了我啊。」瑪莉娜冷酷地笑道,儘管嘴中淌著鮮血。「別裝得好像自己從沒殺過人似的,聖騎士。」她指著丹恩.鐵足的剛才的傑作。「那是我的手下,你們也殺了他!」

「老麥,」克羅迪虛弱地大喊。「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伸出一隻手,指著丹恩.鐵足。

事實上,是丹恩.鐵足的後面──那幽魂出現了。

「狡辯……妳這個小偷……」幽魂冷酷地對著瑪莉娜開口。她緩緩地飄過丹恩的身側,丹恩發現對方的手臂竟然穿越了自己的鬍鬚,嚇得兩腿發軟。麥爾斯見狀,拿起了盾牌便趕緊退開,看來他們找對人了。

「什麼?」瑪莉娜.德西路斯緩緩地跪了起來,但還搞不清楚狀況。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那幽魂伸出藍色的、透光的手,卻緊緊掐住了瑪莉娜的脖子,恐懼隨著血液的截斷而在瑪莉娜的身軀裡蔓延。「放過那些被妳禁錮的靈魂吧──」

瑪莉娜雙眼翻白,渾身癱軟地倒在草皮上,一個裝飾古樸的化妝盒從她的口袋裡滾了出來,上頭還寫了三人無從辨別的文字。

「她死了嗎?」麥爾斯望著幽魂,問道。

「不,我沒有,我也……下不了手。」

伊露恩與你們同在──伊露恩與你們同在──

諾達希爾──

幽魂嘴裡哼著那溫柔的旋律,打開了化妝盒,將裡頭的銀色粉塵撒向月光,那些粉塵彷彿沾染了月光,接著覆蓋了她的形體,如同一件銀色的薄紗,此刻,她彷彿又活了過來。

這一次,她用自己的雙腳緩緩地走向剛才被子彈給擊中的克羅迪,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這一次,她沒有穿過對方。

儘管只有短暫的一瞬間──

幽魂身上閃爍的月光如同生生不息的藤蔓般,敷上了克羅迪的傷口,奇蹟似地治好了克羅迪身上的傷,一點痕跡也沒留下。接著幽魂慢慢地退開,把克羅迪交給了他的夥伴。

麥爾斯跪在克羅迪身旁,檢查他的傷勢,感激地抬起頭:「謝謝。」

「她真的治好你了!」丹恩.鐵足趕緊跑到克羅迪身旁,東摸一把、西摸一把。

「好溫暖──」克羅迪仍不可置信地輕撫自己受傷的地方。「妳──」

「我得走了,」幽魂露出了一個不應該屬於亡魂的甜美微笑。「願星辰指引你們的道路。」

幽魂身上的粉塵逐漸黯淡,散落一地。而她的形體化為那盤旋於嵾天古木旁的幽光,飛向了遙遠西方的天空,飛向那個傳說中的永恆星光之地──卡林多。

「喂──」丹恩.鐵足試著喚回她。「喂!」

「好了啦。」克羅迪拍了拍丹恩的肩膀。


麥爾斯望著幽光離開的軌跡,感覺夜色陣的天空似乎比昨天明亮了一點。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故事說到這裡,你有什麼想法想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