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日 星期四

麥爾斯的記事本/第五篇/酒客散去後

  酒客散去後,繫著馬尾的遊俠拉了張桌子到面前,將筆墨和記事本整齊地擺在桌上,如同冥想的牧師般愣愣地望著尚且空白的頁面,他知道自己如果沒有酒精便無法思考,所以向杜賓斯點了兩杯威士忌──順便也賒了盤燒鹿肉作下酒。

對於要記錄什麼他其實不大清楚,只是這樣的心境和氣氛似曾相識地適合動筆。他端起威士忌,空腹喝了一大口只為了快點進入狀況、釐清雜念,讓思緒慢慢飄到──

獵犬事務所。

是啊,退出了,這段時間還真的做了不少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被獸人龍騎兵給撞下山、在月溪鎮被暗算──生死交關總是印象深刻,但儘管他對外總稱自己是事務所金牌賞金獵人,但心裡卻很清楚自己不會永遠待在這裡。

沒想到自己會這麼無情,在事務所近乎分崩離析的當下,自私地選擇了分道揚鑣,他把那套金色的聖騎士裝甲就這樣掛在事務所的戰利品架上,裝甲的胸前掛著那面有著銀白十字軍圖徽的盾牌,他常想像這套裝甲彷彿昔日的幽魂般陪伴著他的夥伴,但這樣似乎太一廂情願了。

  是你自己選擇離開的,他們沒有必要想念你,事實上,被厭惡也是理所當然。

  換上了方便旅行的外套、取走了忘記從哪個目標身上奪來的獸皮斗篷,做工不錯,撢一撢灰塵後,遮風擋雨、蔽日行腳應該都很適合。還記得自己把藏在床底下的劍給翻了出來,這把家傳雜種劍好久沒有派上用場了,他用指尖輕彈如鴉羽般的劍身,迴響如琴聲般輕靈悠長。

  在踏出事務所大門前,他將大門反鎖、鑰匙放在了熊皮地毯的嘴裡。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老闆娘的話:「你要離開,我不會阻止妳,麥爾斯。」儘管氣氛凝結,麥爾斯還是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她有點奇怪的斷句方式,他常猜是什麼原因讓她有這樣的說話習慣。「但我希望,你不是因為想要逃避。」她說。

  麥爾斯壓根沒想到自己是不是想要逃避,甚至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自己究竟要逃避什麼,卻不自覺地避開了吉翁尼的目光,哪怕對方並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麥爾斯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因為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愧疚而語塞。

  開口欲言又止,對方也已經轉身離開。

  麥爾斯聳了聳肩苦笑,故作一派輕鬆卻愁眉不展,依然不知道為什麼。

  離開獵犬事務所的第幾個日子已經忘記了,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兩年前的他很習慣這樣的日子,那時候鎮上的賞金獵人給他取了個看似敬重,卻是用來訕笑的綽號──上尉,麥爾斯一頭淡金色的長髮配上裝甲,很難想像當年他因為勾結海盜而被罷黜軍階、褫奪職權,甚至逐出了銀白之手騎士團,這故事一傳了開很快地便成了茶餘飯後的笑話。

  現在鎮上知道他曾官拜上尉的人,大概都在這間「獅王之傲」裡了,短短兩年的時間,時局變了很多,唯一不變的是杜賓斯那進口貼標卻始終難以入喉的威士忌。

  麥爾斯每喝一口,就得配上一片乾硬重鹹的燒鹿肉來逼自己吞下去。

  「也許你該少喝點。」酒保杜賓斯一邊擦拭玻璃杯一邊說。

  「哈。」

  「別這樣看我,我不是在關心你。」杜賓斯瞪了麥爾斯一眼。「兩年前,你每天都要砸壞我一張椅子,但你賺的永遠不夠賠。」

  麥爾斯嘻嘻地笑了出來。「我記得還幫你修過不少壞掉的桌椅,因為賠不起。」

  杜賓斯點了點頭。「通常隔天就又壞了,你記得為什麼嗎?」

  「為什麼?」麥爾斯誇張地攤手,故作不解。

  「因為有個白癡喝醉之後,會把自己釘的椅子砸到其他客人頭上。」

  「他們瞧不起我的手藝啊。」

  「你曾經──」杜賓斯又氣又好笑地欲言又止。「哪怕一次也好,你曾經意識到椅子的四隻腳應該是等長的嗎?」

  「你們不懂藝術。」麥爾斯哈哈大笑,扔了一枚金幣給杜賓斯。「陪我來一杯嗎?我請客,請不要拒絕孤獨的旅人。」收拾收拾桌上的紙筆,麥爾斯決定暫時忘記一些事情,

  但我希望,你不是因為想要逃避。

  杜賓斯似乎很習慣各式各樣的收錢方式,他迅雷般一把抄下飛來的金幣。「我不會拒絕孤獨的女人,但你的話,我要考慮考慮。」

  「保證不弄壞任何東西──也不會吐在床上。」麥爾斯將手按在心口,闔眼發誓。

  「這跟我說的有關嗎?」但杜賓斯不領情。

  「去你的,半夜哪裡找孤獨的女人啊。」麥爾斯笑道,但只見杜賓斯的眼神色瞇瞇地飄向了正在擦桌子的旅店助理,不難想像從杜賓斯的角度看過去,米利卡窈窕的身線還真是一覽無疑,領口下的景色似乎也很精彩。

  「喲──米利卡!」杜賓斯對著正在擦桌子的助理米利卡調情。「你孤獨嗎?米利卡?」雖然稱不上是國色天香,米利卡.艾森斯泰德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店花了,然而,大家都猜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麥爾斯也轉過身去,倚著椅背向米利卡晃了晃威士忌杯。「嘿,我請啊。」

  「你們怎麼不去死一死啊?」米利卡.艾森斯泰德冷冷地回答。

  「哈哈,這就是你的水準嗎,杜賓斯?你都這樣把妹的?」麥爾斯笑道。

  「給我閉嘴,」杜賓斯一邊指著麥爾斯,一邊端著一瓶威士忌從吧檯走了出來。「起碼我勇於面對挑戰、從不逃避,大丈夫當黑石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又語塞了,只好苦笑……

  「幹!杜賓斯──我這次一定要檢舉你!」米利卡的屁股被杜賓斯猛地拍了一下。只見杜賓斯露出得手的猥瑣笑容,三步併作兩步地擠到麥爾斯身邊,故作訝異地叫道:「哇!妳這個壞女孩,麥爾斯,快淨化她那剛出口的穢言──為了聖光──」

  「以鮮血與榮耀之名……」麥爾斯一邊低語一邊伸出手,一道閃光在米利卡身邊盤旋。「我淨化妳汙穢的心靈!」──其實並不用這樣喊。

  米利卡.艾森斯泰德仰頭翻了一個超級大白眼還附帶冷笑,任憑聖光淨化。

  「謝了,麥爾斯。」米利卡搖了搖頭走進廚房。

  「啊?妳都這樣把妹的?」杜賓斯皺起眉頭瞪大眼睛。

  「閉嘴,起碼她有跟我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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